好久不见,仿佛是已在每个人潜意识中驻留许久,却一直被温柔呷在嘴边的一句如水谶言。
有的人在惊鸿一瞥后对对方念念不忘,却终其一生未能再遇,譬如《题都城南庄》的崔护;有的人较为幸运,失去联络的旧交挚友竟不经意间在下一个街角重逢,欢喜得不知所以,譬如《江南逢李龟年》的杜甫;更多的人不够走运,一心探访的人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,唯有带憾离去,譬如《寻隐者不遇》的贾岛。如此说来,好久不见几近是邂逅的代名词,只是有的人能有机会诉之于口,有的人只能深藏在心。
邂逅当是人生无数聚首方式中最美妙的一种。不曾预告,未曾相约,却常在梦境中预演,或在某个陌生的城市,或在某株烂漫如霞的樱花树下,甚至就在街道的下一个拐角,就那么地蓦然邂逅。见了面,忽觉千言万语,又不知从何说起,只好反复说着那句“好久不见”,心底里涌动的全是愉快,眼睛里的喜悦看得见,犹未迈开离去的步伐已是依依。
人道是宝玉多情,喜聚不喜散,他看到的是欢聚时的愉悦;黛玉深情,不喜相聚,她看到的是欢聚过后的孤清,所以不如不聚。但其实,不聚不散的人生犹如无悲无喜的日子,且莫论何等乏味无聊,首先便定是难以实现的吧。
还记得毕业时,父亲一再叮嘱我:“好好珍惜这几天,来日各奔前程时,有些人可能终生都不复相见了。”多年后的同学聚会,有人无意间向我提起:“毕业照相那天,我记得叔叔阿姨来观礼,叔叔还把你的‘四方帽’戴到自己的头上了,好逗趣的!叔叔现在可好?”闻言我早已泫然。那年,说话的人与听话的人,可能都没想到这话竟是一语成谶的吧。
《诗经》里面的《郑风》是这样吟唱的:“野有蔓草,零露漙兮。有美一人,清扬婉兮。邂逅相遇,适我愿兮。野有蔓草,零露瀼瀼。有美一人,婉如清扬。邂逅相遇,与子偕臧。”清婉悠扬的调子叙说着邂逅相遇的故事,蔓草青青,露珠晶莹,在这样的画面里不期而遇,总是令人愉快而惊喜的时刻,值得回忆,并且在想起的瞬间禁不住微笑,或者落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