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一个小小的眼眶,如何,如何装下如此庞大的爱意。这爱如夏雨的磅礴,足以让时间停顿,让目光永恒,并温暖整个生命。
那一个冬季似乎特别寒冷,一念及就会不由冷颤。
我裹着厚厚的外套蜷缩在汽车的末尾,把手机狠狠地塞进书包,刚刚接到他的电话,硬是要来接我,我明明可以自己回去的。
“路口,到了。”汽车似乎有些怒气,狠狠的一个刹车,停住了。我站起来,车里仅有黑漆漆的沉寂,乘客似乎都躲在睡梦中。车门一开,寒风便狂暴地席卷而来,连昏昏欲睡的售票员都眼神一凛,顿时几束冰冷的目光将我推下了车。
我下了车,一眼就看见了他,依旧在那颗铺满灰尘的榕树下,依旧是那辆破旧的摩托车。霎时我就愣住了,我看见他的眼睛,那是怎样一双眼睛,爬满密密麻麻的血丝、充斥着岁月的尘埃、堆积着人生厚厚的沧桑,还有瞬间冒出的盼望与热切,他的眼角有几点晶莹,眉头如沟壑般却又蹙起,和着皱纹压迫眼神。
他看见了我,敛藏了几缕忧心,闪烁着幸福与激动。深深地,在那目光的注视下,我的心中不断汇聚着温暖。它跳动着,像暴风雨中的大海,咆哮在我眼前,一点点靠近,越来越震撼,仿佛时间都走远了,车辆也在不断渐缓最后停止,人群的话语、煞人的寒风都静止了。
他向我挥着粗糙的大手,结束了时间的鸿沟,招着呆滞的我过去。他用手掌握了握我的肩膀,“怎么穿那么少?”
那咧开着的难看的笑容也融在目光中,浓浓烈烈的。
我沉默的坐在车上,风呼啸在摩托车飞驰的响声中。
我看着他,没有戴手套,没有戴头盔,也没有围围巾,只有冰冷触及皮肤。那一刻,我的灵魂好像被抽空了什么,像亘古留下的暗伤,不知从哪开始疼痛,何时才停止。我把他抱紧了些,突然发梢里闪出一根白发,让手足无促的我几乎止不住泪水。他察觉到我的动作,再次把速度降低一些,好让寒风吹不到我的身体。
我仰着头,夜里看不见星光,周围朦朦胧胧的,只有路灯静静的光,让泪水慢慢安定。
两天后,下午。
天空飘着小雨,细若柔丝,冷若冰刺。他送我上车。
“上车吧,去到那要吃饱点,多穿点衣服,和别人好好相处,有事就打电话回家,路上要注意安全。到了记得回我电话。”他的声音很平静,却是很啰嗦。
“嗯。”
我上车的时候,回头看了一眼。
他正看着我,笑容好像变好看了一些,眼睛里的血丝已减少了许多,眉头没有皱起。在他的目光里,我读懂了一些,里面饱含了一生满满的期盼,有雷电的威力与月光的柔和,正巧撞进我的眼睛。
想起两天前的夜晚,妈妈和我说,“前一天夜里,他一直在工作,直到今天下午才回家,听说你要回来,就没有睡觉,担心你的安全而开车去接你。”
滚烫滚烫的,忽然间,我感觉所有的寒冷已经消逝。离去的路上,再也没有了顾虑,身体像浮在云上,很轻很轻。
昨夜,我梦见他那来自内心深处的凝视,久久荡漾在我迷蒙的脑里。忽然醒悟,那爬满双眼密密麻麻的血丝,也正爬满我的心脏,抑制着泪水的跳动,却瞬间化为细细密密的爱意伏在心底。
爸爸,谢谢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