推开家门的时候,门外笼着一片黑暗,天还没有亮,此时是上午六点五十分。昨天晚上下了一宿的冷雨,我家在小镇角落一偏僻狭窄角落的居民楼中,但就是这么人迹罕至,我却只需花五分钟便可以步行到小镇上唯一一个车站。
在车站孤身站着等车的我,没有像往常一样不断看手机,等车这二十分钟里,思绪如海水般倒灌。
几天前就已经和父亲商量过回学校的打算,时间定在这一天似乎是最好的安排,人到中年的父亲两鬓渐渐花白,摩裟着满是老茧皮肤皲裂的双手,父亲嘴唇颤动着,但没有往常离家前一天的寄语。
前几天看过了母亲,我们一家子很难有机会聚在一起吃个饭,只是我每次回家又准备离家前,必定会一家子热热闹闹围在一起。母亲一贯地关怀我,我之前厌倦她总叮嘱我不要乱花钱,过去我都嘴上喊着知道了来抒发我的不满,而这一次,我饶有兴致地默默听着,时而陷入沉思,母亲大概觉察了我的心思,赶紧转到其他话题。
弟弟帮我预买了回广州的车票,早上七点出发的客运汽车。我还不能出门,其实是我羞于缠着厚厚的绑带出门。父亲告诉我,回学校就不用再敷药和缠绑带了,我听到这个消息时,内心是雀跃的。伤势还没有得到好的恢复,只是日子一拖再拖,我几乎荒废了学业,也感觉实在是麻烦家里太多人力财力来照顾我,心里不是滋味。
二十五天前的一个下午,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,开始时,父亲的语气十分激动,我猜测在我道出我骨折的坏消息前,父亲是开心的。从家里匆忙驱车而来,父亲和一个叔叔到广州时,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,俨然是知道我的坏消息后,父亲着急透了。在车上,父亲没有丝毫责怪我的意思,这让我感到不舒服,我心想,至少也大骂我一顿啊。回到家时,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,父亲耐心地帮我骨折的手敷上药绑上绑带,疼痛让我彻夜难眠,但我看着父亲已经不再高大的身影,心里说不出的心疼,是这个不再高大却一直保护着我的身板,什么时候轮到我来保护他呢?
我的奶奶,总是担忧我赶不上车,我说不必担心,她早早起床为我准备了早餐。喝着热粥,身体暖暖的。奶奶总会在我喝粥的时候叮嘱我,也会十分关心我碗里的粥,生怕我吃的少坐车会饿肚子。
离家的时候,我敲了父亲的房门,轻声说着我要走的消息,父亲的叮咛从冰冷的房门传出,我像得到指示一样应声下楼。
车站的路灯把过路的车辆影子拉得长长的,天气冷冷的,我专心地盯着车来的方向,生怕车来了不停。车站前,我一个人,拎着一个挎包,站在路灯下,用伞抵抗着喧嚣的风儿。天色渐渐地明亮,终于路灯不再参与黑夜,终于车也来了。跟班司机缩着脖子从车里下来,我礼貌性地跟他道了早上好。汽车再次启动时,我看了一下手机,这时是七点二十分。车上只有司机,跟班司机,我。一路到广州,也只有这三人,我们没有过多交集,除了抱怨着冬天的冷雨。
但我此时,心里却是暖暖的。
真的,暖暖的。